歌剧的回忆（19）——柴可夫斯基《黑桃皇后》 [复制链接]

（1) 叶甫根尼-奥涅金
但这回单表他那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这戏我第一次是在国家大剧院看的现场，布景甚LOW并土，像是在一个农家乐里演的——我个人的观点，歌剧的布景是可以极大 地影响听者的观感的；当时并甚觉那剧情挺没劲，导致 我对老柴评价更差了

我第二次看这戏是在日本东京的新国立剧场，与大学同学一起看的——听下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出彩的，只第一场第二慕女主人公写信表白时那白色的巨大窗帘飘来飘去的，既表示女主那动荡不安的心情，在剧场上的影像也很壮观并富有戏剧性——总算留下了些印象

最近 特别迷安那-奈瑞布科的歌剧，把能搞到手的她演的戏都挼了一遍，却不想这戏她也有演——时在2013年的大都会歌剧院。   现在回味起来，这戏实在是在最平常的剧情中道 出了爱情的一些实情。开场，一个乡村主妇道 出了她对爱情及婚姻的寻常感受——我想，那也是我们大多数人对这一问题的看法；然后，她的两个宝贝女儿出场——一个沉静，一个开朗。剧情迅速地过度到第二幕，塔尼亚给奥涅金写信表达 爱情——这是这出戏最大的看点

一个女孩主动 给男主写信表达 爱情，这不论在什么** 和什么样的文化环境里都算是破例的——所以，想想吧，这需要 多么大的勇气！若不是强烈 的感情和控制不住的冲动，她哪里会这么做呢？所以，我们看见，在歌剧里， 女主不断地写了撕、撕了写，折腾了一整夜，而且，信一发出她就后悔了

我们应该说，奥涅金在拒绝塔尼亚时表现得很绅士也很礼貌，他的表现甚至可以说没有瑕疵；他也没有拿着这封信到处显摆，说你看这美女向我求爱，而我拒绝了。这里的看点是女主的感受，我们可以想像，以如此巨大的热情发出的爱的邀约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也可以这么说，男主表现得越礼貌，女主可能 就越痛苦——惜哉老柴在这里没有给女主安排唱段，这当口需要 女主极大的表演才能——我想，安那是过了关的

多年以后，当奥涅金再次遇到并爱上塔尼亚时，后 者已是上流社会中的贵妇（这在现实生活中不太可能发生）——歌剧至此变得特别有意思了——这时奥涅金对贵妇唱出的爱的表白竟然与当时塔尼亚在信中对奥的表白一模一样，只是这时，表白的对象发生了惊天大逆转。观者的感觉这时会有历史重演的感觉。我们可以认为，是奥涅金记住了塔尼亚那时火热的语言——我们纳闷，这样的火热语言为什么没有在当时打动他？他发现，当他也陷入这火一样的激情时，这样的语言也就像火一样脱口而出了。我们可以想像，那样的语言必定是感情到了那个程度的必然产物——它们 不是理智书写出来 的，而是火山喷发下的自然喷射

“我生命的此前阶段都是一段序曲，为我们的相遇 作准备
‘不知道你是我的守护天使，还是只不过是一个勾引者.........

我们必须承认，老柴真是书写大型舞曲的大手笔——如果说这戏的最深刻处是第一场第二幕”写信“表白那一段，那它的最高潮无疑是第三场第一幕的大型舞曲，观者的情绪至此达到高潮——被老柴的规模庞大 的华丽舞曲鼓捣地心旆摇荡而不能自持。虽然 是一个次要人物，但塔尼亚的丈夫对前者唱出 的爱的表白既合乎社会规范又发自肺腑，想必能得到大多数 人的赞赏——果然，谢幕时此公一出场，便得到了不同寻常的掌声

与其说这戏的主人公是奥涅金，还不如说是塔尼亚——这个人物纯洁完美没有瑕疵，一开始她涉世未深，本来腼腆文静的她依着爱的本性贸然给初次见面的纨绔子弟写信示爱，结果 惨遭拒绝——想必她是没有看过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也许那会还没有出版），结果 她深受傲慢之害。多年以后，奥涅金自己在唱词中承认，像她那样的乡村大妞怎么会入他的法眼。多年以后，当奥涅金再次勾引她时，她正确地没有跟随 他去，保住了自己的荣誉和对丈夫的承诺——这表明成年以后她的品格如她未成年时的感情一样成色完美没有瑕疵。她真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当她扑入奥涅金的怀抱，我们真替她捏把汗，担心她会犯下惊天大错——但她没有，在一番数落以后，她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虽然我还爱你，但这一切已经 过去了。现在我有新契约，我必须遵守诺言”

就这样，像当年奥涅金无情地拒绝她一样，她此时此地也无情地拒绝了奥涅金——历史完成 了它的“一报还一报”，只不过，此时的拒绝具有一切方面的正当性，而多年以前的拒绝让我们看不出有什么正当性——当然 ，爱和不爱都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当奥涅金爱上塔尼亚时，他重复着多年前女主的老调，而当女主开展一轮新的拒绝时， 却没有重复前者的理由，她给出了自己正当和真实的理由——剧终时，舞台上剩下奥涅金一人颓丧地瘫在地上，让我们感叹他“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生活或歌剧给我们上的课是真实和深刻的

蒂勒曼曾经说过，歌剧对于人生有深刻的警示作用——他在指挥瓦格纳的歌剧时，就在心中对自己说“我可不要变成剧中人那样子”（感兴趣的朋友 可以详细看他对于《纽伦堡名歌手》的剧情分析，他对萨克斯的分析丝丝入理又焕发着人性的温暖），这话对此剧当然也极适用。用现在的观点来看，我们能说奥涅金是一个人渣吗？

用现在的立场来看，奥涅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游 手好闲、无所事事；所不同的是，他有智力上的优越性，又到处 旅行、见多识广（也许，这就是他吸引 塔尼亚的地方）——他在第三场第一幕的唱段表明，他是一个感受到极度无聊的人，对他面前的世界处于一种游 离状态——似乎没有什么能够 吸引他，让他感到生命的活力和意义；所以，他最后对塔尼亚的爱也不过是据此用来消解暂时的无聊

但也就是这一段大剂量的表白，让我们感受到奥涅金的深度——他这痛苦是一般意义上的作为人的抽象的痛苦，因而也就具备了形而上的意义。这一段唱与塔尼亚深夜爱情表白那一段可说是这出戏的双峰双秀——如果说那一段唱段表明人的感情可以浓烈强烈 到何种程度，那么这一段的唱段就表明人生可以空虚乏味到何种程度。这解释了与塔尼亚的重逢为什么会重新燃起他的生之活力和感官的热情——我们甚至因为这一点而理解或原谅了他——我们在人生中谁又不曾经历 这种寂寞难耐的时光。。。。。。这也就是经典 名剧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引发现代听众或观众的同感的原因吧

（2）水仙女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多数歌剧的题材都是关于爱情的，我们可以把每一部歌剧理解成爱情在各种情况下的变异和应对——不是吗？史上第一部歌剧蒙特威尔第的《奥菲欧》不是从爱情唱起的吗？德沃夏克的这部歌剧则讲了纯洁的爱情二人世界总是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如果两个人的爱情得不到周围人们的祝福，那再怎么忠贞的爱情终归是走不长远的，它以水仙女的活生生的遭遇告诫人们爱情总是社会性的

这部戏无论是题材还是音乐都深受瓦格纳的影响，甚至剧情的设计都能看到瓦格纳的影子——水仙女的三个姐妹、他慈爱的父亲、森林小妖的妖野的歌唱。水仙女厌倦了森林里的生活、厌倦了总是泡在水里的波浪，她要变成 人——享受人的感情和快乐。当他的父亲告诫他人类的灵魂充满 了罪恶时，她立刻义无反顾地回答——但也充满了爱！她并以布伦希尔德式的决绝告别森林里的亲人，毅然踏上人间的旅程。第一场开幕不久，水仙女即唱出 名段《致月亮》：

‘你高处的月亮，快照亮我的爱人
快照进他的梦境，让他梦见我——
哪怕只有片刻一会儿

我看过两版《水仙女》，最近的一版是2019年 英国格兰特堡的制作——这一版可真是令人叫绝！布景及服装都极充分 地诠释了剧情，令观者轻松进入剧情和原剧的气氛（顺便说一句，格兰特堡的制作都很有新意，看了令人回味不缀；这一个英国小镇连续多年的歌剧节吸引 着全世界的歌剧爱好者，没点真本事可是混不下去）。这一版远胜过本人看过的另一版，弗莱明唱的大都会歌剧院版——弗莱明的嗓音太圆润，少了些野气，未能表现出剧情那粗犷奔放的原始 气息。对这部戏的期待还远未结束，等着另外 的制作继续 欣赏

（3）霍夫曼的故事
我第一次看这戏也是在国家大剧院——布景和服装都不错，跟剧情都很搭。比我后来看的另外一个版本总体来说要好。
这出戏对一般不太听歌剧的人来说也能一见倾心，因为它的故事简单、音乐优美、剧情还有喜剧成份——但其内容不一定是不深刻的。大剧院 版的第二场不论是女演员的唱功还是布景都很赞，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一个盛夏夜的小酒馆，一群年轻的大学生，正在喧哗着喝酒取乐——这时，诗人霍夫曼出现 了。他开始给我们讲述他的三段恋爱故事：
他的第一段爱情爱上的是一个机器 女郎，这一段机器人的女高音咏叹调非常美，舞曲也华丽诱人；后来机器 人坏了，霍夫曼伤心而去；
他的第二段是他的纯洁之恋，只可惜好景不长，女孩的父亲不同意，女孩也因肺病很快病故；霍夫曼伤心而去；
第三段他爱上威尼斯河畔的一个**，这女孩勾引成功后便离他而去，只留下霍夫曼唱出 悲伤的爱情之歌；此一场的“船歌”真是勾魂摄魄

概括来说，我们可以这样附会，这三段爱表达了男人的三种爱，第一个可理解为科学之爱或知识之爱
第二个可以说是纯洁之爱
第三个可以说是肉欲之爱。男人们就在这三种爱中挣扎辗转，不可思量不可解脱。这在英国大哲学家罗素的回忆录中有明确 表达 ，他说“有三种爱支撑了他这一生，对知识的渴望，对爱之渴望，以及对人类痛苦的同情或关注”——对纯洁之爱和肉欲之爱的纠结在瓦格纳的《唐豪瑟》中表现得最为直接和强烈 ，我们下文探讨

（4）唐豪瑟
瓦格纳在世时一直对他身边的人说"他欠世界一个唐豪瑟“，他说这话的狂妄在我们听了这戏以后就打消了——戏剧本身的力量证明 他有说这话的权利。他写完这戏，连带写完他一生艺术的金字塔《帕西法尔》，他与这世界就两清了——他不欠世界任何东西了。瓦格纳一生艺术的主题总在救赎、拯救、升华中挣扎，虽然他戏剧中的主人公有各种毛病，但他们却总挣扎着向上走，一路跌跌撞撞，有时成功有时不成功——唐豪瑟又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从来没有像唐豪瑟序曲那样的雄浑 、苍凉同时又充满勃勃生机的了，那后一段的滚滚乐流像是镶着金边的海浪一样涌动着不断向前，又像初升的旭日穿过云层喷薄向上——它既让我们激动万分、同时又让我们满怀希望——这乐曲似乎要带我们去一个能给我们大惊喜的地方。果然，2020和2021年的拜罗伊特制作就是在这个激动人心的序曲中维纳斯和唐豪瑟不断地开车向前再向前，最后把车开到了瓦格纳的节日 大厅——正片开始。